去古镇拾年味 品藏在花雕里的分寸与江湖 | 大美中国

绍兴，未去到之前是一个关于鲁镇和迅哥儿的天地。

“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还在百草园里等风来；旧历新年，绍兴水乡“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的祝福”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

小桥流水人家，老街深巷黛瓦，还有那能让内心沉静的横笛，多想和它一起，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迅哥儿笔下的绍兴是一卷卷还带着墨香的浙东水乡民俗风俗画卷，看着看着，就叫人失了神，想要走到画中的酒馆里去，去温一碗黄酒。

天一日长过一日，思量着孔乙己今天还来不来。

本期大美中国，让我们一起走进浙江绍兴，在日渐淡去的年味里，品味江南水乡的别样韵律。

作者：Susie

水脉阡陌承绍兴灵韵之所在

镶嵌于长河水巷之上的一座座古桥，如同毛细血管一般在水脉阡陌间实现了人通物畅，也为绍兴赋予了独特的韵味。时至今日，绍兴有着600余座古桥之多。

一句“垂虹玉带门前来”已经把绍兴古桥的两种主要姿态囊括其中。

“垂虹”自然是广为熟悉的石拱桥。根据拱高与跨度的比例，石拱桥展现出不同的圆弧程度。有的圆润如珠，与水中的倒影合成圆月之姿。

有的如驼峰陡然拱起，显示清癯的风韵。有的坦卧水上，像新日出云一样的恬静柔适。也有的一气呵成，似长虹卧波的联拱，姿态万千。

游走其间，好似与唐、宋、明、清的“佳人”各有因缘，相逢在清风日朗之下。

这拱券、桥面、护栏、雁翅、泊岸上的雕琢装饰无不蕴含着丰富的民俗寓意或者佛教含义，细细品味起来，发觉古桥有如释放密语般在与人一一倾诉往事。

“玉带”指的是石梁桥。古石梁桥也算是绍兴古桥的一个特色，在这里给大家多介绍一些。

《居山杂记》记之曰：“石梁一，自然所生也，横架两壁之上，脉理不连，无所根蒂，又非砻琢而成，盖宗石也。”

说的就是石梁桥是人们获得天然石头横卧水上，自然成桥的启示，以石梁作为承重结构构建起来的早期桥梁形式。

梁板结构有两种，一是石梁上铺设石板，一是将石梁凿成边角，上面嵌以石板。

在细河之上横卧如玉带。在绍兴的安昌古镇，可以遇见不少石梁桥。位于古镇老街上的三板桥就很形象地表明了其石梁桥的身份。

桥面由三块石板铺设而成，护栏的石条之间穿有“腰铁”，使石条之间紧密贴合，简朴实用。

三板桥始建于明代中叶，因为时处商市街段的主要区域，得名利市桥，三块石板把河之南的民居与河之北的商市连接起来。

如此一来，石板桥上人潮渐涌。三板桥是老少妇孺给它的俗称。安昌古镇在历史上曾是棉纺织业重镇，数百年来，通过安昌，整个浙东地区的棉花交易兴隆。

古桥之上熙来攘往，脚夫奔忙；古桥岸边，商人买卖议价，货如轮转；古桥之下，水上快递，货运船加急运送往杭州等地。

古桥既参与也见证了水乡商市的“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之景。

介于石拱桥和石梁桥之间还有一种折边形石拱桥，由北方墓拱演变而来。人们既然能修墓拱，当然也可以把这一技术挪用来造桥了。

如今现存的折边形石拱桥只在浙江发现有，在绍兴更是散落了一些五折边形石桥和七折边形石桥。绍兴的折边桥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在明清得以发展，风格独特。

在绍兴，最古老的一座桥当是由大禹走过。世传夏禹治水，为争其时，遗履于此。《吴越春秋》云：“遗履不顾”。

后人为表纪念，就地建桥，名为夏履桥。对于此事雍正《浙江通志》亦有记载：“在县西八十里，世传夏禹遗履于此。”

这对当地来说是有了桥，才算有了路，有了交通往来，聚集人气，便有了夏履村，然后才有今日的夏履镇。

桥，可以说是绍兴骨子里的DNA。绍兴有不少的市镇都是因桥而建，由小而大，渐成规模，以桥命名的村庄和市镇举目皆是。

古城腊货中包裹着浓浓的年味

元旦一过，江南水乡的年味就一日重过一日。作为过年期间餐桌上必备的美食，腊肉、腊鱼等各种考验手艺的美食，也早早地开始准备起来。

如果是腊月期间探访绍兴的安昌古镇，在鳞次栉比的古朴民居外，你会看到洗干净的衣服与排列整齐的腊肠一同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担心串味儿是多余的，绍兴的这种独有搭配，将丰衣足食都晒在了窗台之上。

沿着河岸行走，运气好的话兴许会碰上男主人在做灌肠。银色大铁盆里瘦肉、肥肉分明地切成了丁儿，看上去，酱色浓厚，凑近一闻，酒香扑鼻。

绍兴的酱缸和酒缸文化共冶一盆，顺着白铁漏斗口滑溜进被刮得透明轻薄的猪小肠肠衣里。

灌肠大伯时不时地用牙签扎一扎肉料充实的肠衣，排出空气。走到古镇老街上，你发现不少房子门楣上挂着星级手艺人的牌子，有三星级、四星级和五星级的。

这就是星级手艺人住的房子，他们一辈子专注从事某样技能而获得了肯定。哪怕是这灌肠，也有五星级的高手。

一丝不苟的手艺，吸纳日月精华的当地风物，难怪相传躲避金兵的宋高宗尝过此腊肠，在回到临安之后下旨把安昌腊肠列为贡品。

转入老街，却见酱猪肉、酱鸭、酱鸡、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型飞禽被一一晾挂在支架之上，品类和数量众多，目不暇接。

感觉是进入了酱晒飞鸟家禽的露天博物馆，一个个标本都被酱汁浸透，透露出健康的铜红肤色，竞相展示自己的美味本色。

最好看的应属“大白条”，是一条差不多一米长的大白鱼，被劈成两半对称展开，两只大眼睛仍乌黑发亮闪着光，好似年画上的大鱼一样招人喜爱。

从周边地区来镇上购置年货的人不少，这挑选年货的人头陆陆续续，从白日一直到店里亮起了橙黄色的灯光都不间断。

尤其是上海人离去时候多半都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模样。年夜饭的白米饭上加一箸这样咸酱的风味，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老街后的人家里也有把包好的粽子悬挂在窗棂边，或者家里梁上的，这样通风透气保存得长久，而且不怕老鼠来偷吃。

不是端午时节却见到这么多的粽子，才知道绍兴过年是一定要有粽子的。有年糕、有粽子，寓意年年高（糕），宗宗（粽）有。

见到绍兴人出手裹新年粽子还是在绍兴的中心城区越城区。

在穿街过弄之间，遇到几家人在门口，端出小桌，展开大簸箕，白色的大搪瓷盆里面盛着生糯米，粉色的塑胶兜里装满红枣，已经裹好的粽子堆在一边。

女主人手里则不停飞快地忙活着裹起新的粽子，长长的干杆子在嘴里衔着，等着麻利地把粽子捆绑妥当。

绍兴人裹新年粽子，一般在农历十二月二十前的几天，裹的是甜粽子。

现在选择更多了，除了红枣粽，还有豇豆粽、肉粽、白米粽。有说最正统的是“尖脚粽”，四只尖脚，其中一只特别长。我却没有亲见着。

鲁迅先生说的“祝福”，现在已经多半成为满足游客的表演项目了。

要看到杀鸡、宰鹅，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摆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自然民俗场景，得向更偏远的小村庄去。

但“祝福”时候用到的锡箔纸倒是无论在古镇老街小铺，还是城中住宅社区小店里都见得到售卖。裁成长方形，穿成长条，连成一片，银光闪烁。

琥珀色的酒里藏着分寸和江湖

作为世界三大古酒之一，黄酒源于中国，且唯中国有之。但被中国酿酒界公认的正宗产地，则首推绍兴黄酒。绍兴人离不开黄酒，甚至从中午就开始喝。

小城里面上班，中午回家吃饭，就忍不住满上一小碗，“老酒糯米做，吃得变Nionio”，（NioNio是称呼本地猪的俗语）。

这种家常饮用的黄酒又叫“加饭酒”。不止男子爱喝，女人也是，其中不乏80岁的老妪从小喝到大，到现在都还是每天中午就来一碗变Nionio的黄酒。

变Nionio是精神上的惬意，日间的事情也是不能耽误的，绍兴人自能拿捏其中的度。

据传，黄酒是由鉴湖水酿造。

绍兴剧作家柯灵曾这样描述鉴湖的水，“你试满满舀一杯清水，再向杯中投进一个铜元，水向杯口凭空高涨起来了，却不会流下半滴：用这水酿成的黄酒，特别芳醇诱人。”

在鉴湖上，凭风行船，感觉人都要醉了。这一湖碧水，从春秋时期至今“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愈厚”。

在春寒料峭的夜里，如果行走在绍兴的街道上微微感到凉意，不妨走进街边的小店，让老板娘温壶绍兴黄酒，咂上一口，暖意从喉咙直抵心头。

旧时绍兴温酒用“串筒”，是上大下小的圆柱形状，看上去像一个失了比例的老式手电筒。

温酒的锅叫淘锅，设计得很巧妙，平锅盖上面留有好几个孔洞，大小正好放下串筒下部盛酒的部分，上部分由于大得多，就被卡住了。

绍兴人喝酒讲情趣，喝酒是“见过世面”。“跑过三江六码头，吃过串筒热老酒”喝过这串筒温过的酒也就是江湖中人了。

现在，这种串筒已经很少可以见到了，就连古玩市场上面也没怎么见着。

游走在安昌古镇，无意中发现一家饭馆还在用着这种复古串筒。老板还说是五年前，五十元一个请人专门定制打造的，钢压制成，不卖。

须臾，一个圆弧身子被烧得漆黑斑驳的黄铜小壶，装了半斤太雕被提了上桌，一只小玻璃杯搁了下来。

斟酒入杯，见它色如可乐，质地却更为浓稠，一呷，觉得甜，再喝，竟觉得带有股酱油的味道。酱油也是绍兴的招牌特产。

没想到太雕在我的口腔里产生了这样的印象：加糖的酱油。我还见过别的店家在铜壶酒里面加入姜片的，驱寒效果就更加明显了。

在暖意与微醺之中，如果不想走远路到周边的乡镇欣赏高昂雄壮的社戏，不妨坐上乌篷船去看一出也关风月也关情的越剧。

越剧的表演者多是来自民间业余戏班子，通常是由三个演员，一个丫鬟、一个小姐、一个公子；外加一个负责音响功放的工作人员组成。

越剧起源于绍兴以南的嵊县，讲的多是才子佳人的情爱故事，当地人打趣说其实唱戏只要有两个人就能唱，大概就是这个缘由。

而鲁迅看的社戏是高昂雄壮的绍剧，往往是为国为民、侠义忠烈的主题，多带些复仇色彩。

大抵根源自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精神，所谓“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绍兴人的性格也由此沿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