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兔子岛”之行:一半是可爱,一半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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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兔子岛”之行:一半是可爱,一半是死亡

关于如今的“兔子岛”,人们已经不太想得起来它原本的名字,也不太记得在这座岛上曾经发生过的那段黑暗历史。然而废弃的厂房,破败的神社和摆放着令人不安的防生化服的资料馆在告诉我们,这座岛上发生的一切并不那么“可爱”。

一大早,我们赶上了从日本爱媛县大三岛盛港出发的第一班轮船,伴着隆隆的发动机声,在一面雾气的海上朝着大久野岛出发。

从轮船上远眺“兔子岛”。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在卡哇伊文化盛行的日本,许多与动物有关的地方都成为了热门的打卡景点,比如爱媛县的青岛是非常著名的“猫岛”。拥有世界遗产严岛神社的广岛县宫岛,上面栖息着500多匹梅花鹿,是相当有人气的“鹿岛”。只有600人的冲绳县波照间岛因饲养着大量山羊,被称为“山羊岛”等等。

不难发现,这些地方有许多共同点,如四面环海,人烟稀少。孤独的海上小岛成为了动物们自由繁衍的“天堂”。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大久野岛,虽然在如今的濑户内海地区相当知名,但人们大多只记得它另一个名字——“兔子岛”。

萌宠文化下崛起的“兔子岛”

不到15分钟,轮船已经抵达了港口。有趣的是,未下船远眺岛屿时,视野所及之处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林,并未看到一只兔子的身影。但当我们手中装有胡萝卜的袋子随着踏上陆地的脚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兔子就“疯狂”地向我们奔来。

游客一上岛,一群兔子就奔了过来。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靠近码头的地方正好有一个凉亭,抵达的这一天,天空中飘着一些小雨,兔子跟游客一块儿躲在凉亭下,灰的,白的,黑的,杂色的,围着游客的脚边讨食吃。

大久野岛隶属于广岛县竹原市,面积只有0.7平方公里,是一个“用脚就可以丈量”的小岛。据记载,在明治时期这里曾居住有4户人家,共有26人。如今岛上有22人,但都是岛上度假村的工作人员。

虽然少有人居住,但岛上栖息着近一千只兔子。由于兔子的繁殖能力超强,岛上也没有天敌,兔子的数量每年都在不断地增加(据当地统计,2007年岛上约有300只兔子,2018年增长为约900只)。

肆无忌惮地挡在路中间的兔子们。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码头的左边有一个游客休息中心,休息中心提供各种语言的观光手册,里面详细地告诫游客“不要用人类的食物去喂兔子”,“不要在道路中央喂食,以免与单车骑行者相撞”,“不要把岛上的兔子带走”等等。除此之外,还售卖许多与“兔子”有关的周边和纪念图章。

即便兔子很可爱,但是游客不能把兔子从岛上带走。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岛上的兔子大多都不怕人,又因为是散养,无人管理,行走的路面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洞,游客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跟爱丽丝一样掉进“兔子洞”里。

值得一提的是,在日本的文化中,兔子“繁殖能力强,一胎多子”的形象包含有“安产祈福,子孙繁荣”的寓意,这一特色也被兔子岛的观光网站利用了起来,作为吸引情侣游客的宣传语。对于出生率极其低下的日本来说,显得十分意味深长。

观光巴士的起点站也在码头附近,每隔半个小时才会来。坐上巴士,游客可以去岛上唯一的度假村酒店——大久野岛休假村。

白色的建筑是岛上唯一的酒店——“大久野岛休假村”。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上世纪60年代,随着日本经济的高速发展,城市人开始厌倦都市生活,通过野外活动、海岛度假放松身心的潮流兴起。1960年,在日本厚生省和广岛县的推动下,“国民休假村”计划开始在大久野岛上启动。

然而,在如此一个偏僻的小岛上修建一个度假村,着实是一件很少见的事。毕竟从交通来说,远在日本四国地区濑户内海上的大久野岛并不便利,岛上也没有其他的娱乐设施,也没有冲绳海岸那样迷人的沙滩。

正当很多人不太理解政府为何如此有信心地开发这座默默无名的小岛时,随着国民休假村的开业,关于岛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开始暴露在白日之下。

从地图上消失的毒气工厂

如果在大久野岛上打开手机地图app,你会发现许多“非常刺眼”的名字出现地图上,“大日本帝国陆军毒气研究室遗址”、“三轩家毒气储藏库遗址”、“长浦毒气储藏库遗址”,还有发电厂,炮台遗迹和防空战壕的遗迹标志等等。

大久野岛上主要的遗迹和景点。来自谷歌地图

这些与“兔子岛”形象格格不入的字眼吸引着我们沿着环岛公路向东走。我们来到了此行的第一个景点——“发电厂遗址”。

有意思的是,在进入发电厂遗址时,要穿过一个像防空洞一样的通道,通道内侧的墙壁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吸烟许可”。旁边有一条奇怪的标语: “让我们一起合作吧!”下面还有“厚生省”三个大字。

通道内侧墙壁上清晰地写着四个大字“吸烟许可”。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走出通道,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栋巨大的废弃大楼。如果不说是在兔子岛上,我们可能以为身处恐怖片片场。

这是一栋已经被“掏空”的发电厂大楼,正面一排排巨大的窗洞在阴惨惨的光线下像是骷髅的眼睛。我曾经在许多废墟摄影爱好者的相册中看到过这座建筑。许多探险爱好者喜欢在这里拍照,期待发生些什么灵异事件。

警示牌写着“建筑内危险,请不要跨过栏杆进入里面”。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然而,这座发电厂背后的历史,可能比“灵异事件”还要可怕,它所生产的电量用来支撑的是一个庞大的“毒气工厂”。

1963年,国民休假村开业。在政府的大力宣传下,原本无人问津的小岛上,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观光客前来度假。这时,社会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国民休假村真的安全吗?”。

发出质疑的是一群生活在大久野岛附近岛屿的村民,他们声称自己曾在大久野岛上的“毒气工厂”工作过。而时任内阁总理大臣池田勇人(其出生地也是竹原市),面对质疑抛出了“就是因为总是被说毒气、毒气的让人困扰,所以要赶紧建国民休息村”的论调。

舆论一片哗然,难道政府打造“国民休息村”就是为了抹去曾经是“毒气工厂”的历史吗?大久野岛上是否还残留着“化学武器”?这座小岛上到底曾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三轩家毒气储藏库遗址”。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时光回溯到上个世纪20年代。1927年,在全国35处备选地中,大久野岛被日本政府选中,成立了“东京第二陆军造兵厂忠海制造所”。

当时日本经济并不景气,附近的村民得知要建设军需工厂时,都不约而同地都觉得是个好消息,因为军需工厂不会倒闭,可以解决就业问题。于是,虽然不知道工厂到底要生产什么,都纷纷前来报名成为从业人员。

1929年,“东京第二陆军造兵厂火工厂忠海兵器制造所”正式开始投入生产,当时有80名村民被雇佣。这个数字据说在1941年的时候暴增至4000至5000人,员工日夜不停地两班倒工作,工厂24小时不停歇运转。

据后来的资料记载,所有入厂的员工都需要进行一个月的培训,工厂内的信息也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村民们每天拉着拖车在山路上运输着巨大的罐子来来去去,在人手不够的时候,一些13岁-15岁的孩子和女学生也被动员加入工作。

讽刺的事是,在他们的工作手册上写着的是“瓦斯工厂”等字样,但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每天搬运的这些罐子里装的不是“瓦斯”,而是“催泪剂”,“血液剂”,“呕吐剂”,“糜烂性毒剂”等化学武器。

据日本广岛县竹原市的“毒气历史研究所”统计,1931年至1945年间,大久野岛上生产的各种毒气总量达到了6616吨,战败后,本土残留约3647吨。至少3000吨以上的化学武器被运用在了战场上,其中大量使用在了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中,大久野岛作为当时日本陆军在国内唯一的毒气制造工厂,是日本二战时期臭名昭著的“毒气岛”。

二战时期,日本政府为了掩盖这座“毒气岛”的秘密,甚至将其从地图上“抹去”。

双重身份的“网红岛”

走在大久野岛的西海岸,沿途总有一种特别“分裂”的感觉。

首先相对于东边,这里开发的更加完善,非常符合“度假村”的风格。沿途种植着两排高大的棕榈树,有白色的沙滩,海水浴场、网球场、公园等等。

拥有白色沙滩的海水浴场”。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大久野展望台上的白色灯塔是著名的“打卡景点””。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但同时,在不经意间,你会发现网球场的附近有一个废弃的坑洞,旁白的指示牌写着“毒气罐储藏室遗址”,海边的树林里隐藏着一座废弃的神社,旁边巨大的石头上面写着“慰灵碑”。

长浦毒气储藏库遗址。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1929年毒气工厂开业之际,工人们修复了岛上的“大久野岛神社”,作为岛上祭祀活动的祈福场所。如今,这座神社已经破败不堪。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这种“分裂”的感觉正映照出大久野岛的“双重面相”。它曾经承载着与战争、死亡相关的黑暗的历史记忆,如今却努力地以“兔子岛”的形象,在人们眼前展现鲜活美好的一面。

沿途中,我们又遇到了一群兔子,它们聚集在一座红砖砌成的屋子前,似乎知道这里一定会有观光客来。这座红色房子就是“大久野岛毒气资料馆”。

大久野岛毒气资料馆。东方IC 资料图

这里保存了许多与“毒气工厂”相关历史资料,还有当时人们制造毒气时穿戴的防毒面具、防毒服,废弃的毒气罐等。在资料馆后面有一个教室,教室四周的墙壁上挂着许多“毒气受害者”的照片,这些受害者中不但有侵华战争中受日军化学武器毒害的中国老百姓,还有当年参与搬运和处理毒气而被感染的日本村民等。

由于技术的限制,当时毒气生产中需要许多人工操作的环节,人们必须穿上厚厚的防毒服工作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1945年日本战败后,美军占领大久野岛,“毒气工厂”也随之被勒令拆除,遗留下的约3000吨毒气主要采用“海洋投弃”(将毒气装入船内,将船沉入海底),“燃烧”,“岛内掩埋”三种方式进行处理,毒气工厂和储藏库等建筑则用火焰喷射器烧毁。

然而,在毒气处理的工作中,一些当地老百姓受到高工资的诱惑,对毒气危险性认识不足和缺乏训练的情况下参与了工作,许多人在事后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后遗症。

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对岛内防空壕内掩埋毒气的污染问题,海洋投弃产生的环境污染问题等等的担忧至今也未停止。

纪念大久野岛毒气受害遇难者的慰灵碑,旁边是访岛游客送上的千纸鹤。澎湃见习记者王昱图

结束“兔子岛”之行时,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为什么大久野岛上会有这么多的兔子?有人说这些兔子是从毒气实验室“逃生”出来幸存者们的后代?果真是这样吗?

事实上,当年的那些兔子并没那么幸运。 1963年,国民度假村成立后,人们在商议用什么样的动物来做大久野岛的“吉祥物”。 最后,人们还是选择了与大久野岛有着历史羁绊的兔子,并在岛上放生了30只,后来经过不断的繁衍,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2014年,一名外国游客在Youtube上传了一个标题叫做“被上百只兔子追赶的女人(Woman Chased By Hundreds of Rabbits)”的视频,点击量突破了上百万次,被西方媒体大量转载,“兔子岛”因此一炮而红。

我很好奇,在如今“卡哇伊文化”包装下越炒越红的大久野岛,还有多少人愿意去了解和记得它背后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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