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熠星写作的秘密,藏在东南村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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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熠星写作的秘密,藏在东南村8号

作为云南旅游“三巨头”,十数年来,大理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旅客,将他们由“过客”转变为“归人”。距离大理机场不过两小时左右的剑川县小镇沙溪,是近些年来大理“归人忘归”的遗世之地。夹在大理苍山洱海与丽江玉龙雪山之间,这里地势南北走向,四周环山,黑潓江蜿蜒流过,白族、彝族世世代代杂居于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沙溪成为连接南方丝绸之路和滇藏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半小时车程之外,便是原始森林、高山牧场,溪流清涧盘桓山野。

沙溪一年四季蓝天白云,日光灿烂,不似苍山洱海下关那么壮阔,在东南村8号主理人白惠泽和合伙人蒲熠星眼里, 这里有着独一份的古桥农田,简单的人际关系,一切都温柔而轻盈。新年伊始,在或平淡或激烈的人生行旅中,我们依旧盼望着与知交友人在一方天地中安栖,树影密密交错,音乐懒懒飘来,真诚包容着个体热烈的创作和对生活的无尽畅想。

在德国作家黑塞半自传作品《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中,画家克林索尔于梦境一般的“南方地区”度过生命,植物般的房屋里,画家对着天地群星描画,完成他最后的画作:被自由重塑的现实世界的形体,明亮、奇异、静默——与大理沙溪东南村8号给人的画面如出一辙。

从2017年第一次来到沙溪,爱上这里的自然风土、民族文化,到2020年3月17日重回沙溪,这是白惠泽在沙溪定居安家的第5个年头。“我就想在这安个家,想好好过日子”。

因缘际会,他第一眼便看中了沙溪东南村8号老宅。这间老宅占地500平米,坐东南朝西北,堪堪坐落于处于村落中段的半山坡上,可以俯瞰整个沙溪。东边是华丛山的日出,西边能看到沙溪古镇日落,阳光涌动又被折叠。白惠泽邀请了北京 “xian氙建筑设计工作室”的建筑师王岩石和白河参与老宅的初次改造,他们都想要一个“尊重自然,尊重土地,尊重更大的规律,尊重人本身”的空间,抛却惯性和系统化的效率主义:“石头(王岩石)他们也特别兴奋,把8号当作一个作品。这种状态挺触动我的”。他们花了一年多时间做设计,再一步一步动工,后来很多白惠泽的朋友也加入其中成为了“共建人”,从资金、到技术上到情感多方面支持这个大家想象的乌托邦——称呼它为“乌托邦”是否不太具体?在白惠泽心里,8号是他与朋友对美、对艺术、对理想生活的具象化的存在,通过建筑这种实体,去表达抽象的、对美好生活的想象。

东南村八号创始人白惠泽在搬去沙溪之前,有过一段长时间在野外露营的经历,那个时候能感受到非常强烈的不安全感。“黑夜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一片寂静。偶尔听见野生动物如松鼠、兔子或刺猬的动静,如果半夜忽然响起,我常常会本能地一惊,坐起来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远离城市的(前)都市人,在面对一种完全暴露在自然中的、没有庇护的生命体验时必然会有本能的恐惧。某个夜晚,他突然觉得自己像只猴子,理解了那些最早建造房子的“人”的祖先,开始寻找山洞或搭建棚子、帐篷等庇护所。白族本地的房子大多是不封闭的,许多门窗甚至没有玻璃,只有木头雕花,中间大片镂空。而厨房通常位于一个小天井里,四面开阔的,洗手间则暴露在院子当中。

白族老屋中堂往往没有墙,开放式的设计让人非常亲近自然。在这里的土木四合院里,体验最深的就是“檐下空间”。走出房子,不进院子,站在屋檐下不会被阳光完全暴晒,背后是房子的依托,左右前方空旷无垠,能感受到风、温度、天空,甚至是雨水。这些本地人的生活体验和沙溪的地理环境紧密相连,8号的设计最早便明确了一个方向:人和自然并非隔绝,而是紧密相连的。设计师不想让自然显得像是威胁,而是希望通过8号这种沉默的方式,表达人与自然之间的联系。希望这座房子能传递一种安稳、滋养和庇护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是我们在自然中获得的珍贵的、不可或缺的。

而第一次来到8号,感受这里的空间,共建人蒲熠星说:“这里还是一个地基。”2022年的他心情不是很好,单纯想找个地方散心,来到了这座“偏远小镇上的偏远院落”,住进了8号旁边的小玻璃房子里。在白族文化中,对于大自然的存在极度尊敬和渴望,于是在设计8号的时候,为了呼应在地文化,白惠泽和设计师希望空间本身不局限在建筑内部或者是外部,而是内外一体的感觉。“我对建筑这个艺术形式真正开始有感知,其实就是小白(白惠泽)和我说8号的设计开始的。”彼时蒲熠星正在创作自己的处女作《有人自林中坠落》,这部包含了诸如“未知”“沉浸”等新怪谈(New Weird),将阈限空间(Liminal Space)等和建筑空间关系密切的互联网视觉标签带到读者面前。这类空间的视觉内容通常是走廊、停车场等当代城市中的常见场景,但是可能因为空无一人或是光影明暗,共享某些过渡的、非此非彼的空间状态,在蒲熠星眼里,与8号的建筑空间与陈设产生了奇妙的耦合。

“我突然感觉之前停留在纸面上的所谓‘阈限’的概念有了实体。”蒲熠星回忆。在传统建筑当中,白族房子最惬意的位置叫做“屋檐下”——又被叫做“檐下空间”,是一个半开放的灰色过渡空间,8号的整体设计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建筑角度下探索这样的过渡空间。例如最受住客关注的书塔就是一个例子。书塔通高7米,5米见方,布满了书籍。一角摆放一把庄重的单人沙发,上方开了洞,指向上下与天地的尺度,然而四面八方都是封闭的,连通客厅之间有一道可开可关的窄门。很难严格地定义书塔是一个内部还是外部空间。作为“内部空间”,雨水会直接流进塔内,将自然推进人们怀里;而作为“外部空间”,它又存在相对私密和独立的阅读空间。

与书塔对应的客厅,则是一个永远不能封闭的空间。8号的客厅设计了一个极大的壁炉,具体来说,一半是壁炉,一半是篝火用。“如果你不是经常在野外烤火的话,你很难理解什么叫做壁炉、篝火以及二者之间的状态。”白惠泽补充。作为城市的客居人,我们对壁炉的使用场景是封闭的空间,目的是要让空间整体升温,即使远离了壁炉依旧暖和。然而在野外,篝火是没有办法整体升温的,所以在野外要靠近火源才能暖,甚至正面烤火之后,还要背面烤,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取暖逻辑。可以想象,当1月份沙溪达到零下3-4℃的时候,地暖温热,点燃开放客厅的壁炉,客厅外自然雨雪洒入,8号的设计做了许多这样简单的灰色空间尝试。院内的日晷下方黑色石材的小天井里,四季都有一层薄薄的水,如今深冬,打开地暖,水被加热还能泛起阵阵水雾蒸腾,如坠梦境。

建筑无非就是时空概念的具象化。在云南高原地带,天空如同一个扣下来的圆碗,星星在前后左右平行两边,自然的一切都如此唾手可得、如此容易被人关注到。抬头看见银河与漫天繁星,人不可能不“看“我们居住的星球,在白惠泽眼里,此情此景,会重新让人思考时空跟自己的关系,重新探寻自我的锚点。

“在我心里,8号更像是一个容器,容纳来往者的生活,它承载了所有的可能性。我希望他是一个能够滋养和支持跟这个空间有缘分的人,有着无言的背景式的陪伴。”正因白惠泽的这个想法,“公共区域”成为了8号设计之初最重要的理念之一。加上白惠泽自己的房间,8号一共只有7间房间,然而有客厅、餐厅、院子、露台、树林、茶室、观景台;有营地、菜地、停车场……足足2000多平米的总规划空间,公共区域占了90%以上。6间客房匹配了极为丰富的场景,出发点就是希望每个人能找到他自在的居住空间和生活方式。8号空间设计的另一个情感动力点,则来自于白惠泽对朋友的投射。“我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比如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非常包裹的小空间,所以我们有一个房间的整个床就像小龛一样的。”同样的,有朋友在野外待惯了,喜欢开阔的空间,于是公共空间都是打通的大空间。每个人不管什么状态,什么性格,以什么样的人生阶段来到8号,都能以他自己的方式找到他自在的角落。

在白惠泽眼里,即便是过路人、朋友或是住店的客人,在建筑存在的周期内,都会留下他们的印记。即使到了15年、20年后,这个房子没有续租,它被交还给本地的白族房东,无论他们是否理解8号做建筑的初衷,是否理解这种生活方式——“但我们的房东的家人、后代,依然会从这座建筑中获得某种支持、影响、庇护或滋养。我认为,这正是8号存在的最根本原因。”

作为白惠泽的朋友和8号的共建人,蒲熠星经常来8号小住,每天睡到自然醒,中午去镇子上觅食,沙溪就像一个游戏中的补给村落,村里有很多“NPC”,每个人都擅长一些独特的技能。身怀“绝技”的居民里,会“做饭”可以说是最简单的一技之长了。整个村子周围,“埋伏”着许多擅长做饭的店主,他们是最早一批来到沙溪的外地人,被大家称为“老沙溪”,也就是白惠泽的一群好朋友。很多人曾在世界各地做过背包客或沙发客,游历了许多地方后,觉得沙溪非常符合他们理想中的生活方式,于是决定在这里定居。沙溪有一家汉堡店,老板最近又开了一家披萨店,他是“老沙溪”中最勤快、最爱赚钱的人。在蒲熠星眼里是他在全世界吃过的最好吃的汉堡。吃完在镇子里散散步,等到太阳下山了就变冷了,就回8号喝酒看星星。他最初来到沙溪时,经白惠泽介绍遇到了“胡子哥”,晚上就一起喝酒,围着篝火弹琴唱歌这种。白惠泽还在书塔的露台砌了一个小澡池,朋友们可以一起泡澡。大家一起打游戏、聊天,烤烤火,一种宁谧的日常状态。“平常工作和生活压力太大,每天都像是身处生死关头,感觉像是在打仗。所以我来8号,是为了从日常现实中抽离出来,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在内心获得宁静,也有一些时间创作。”忠实“住客” 蒲熠星说。

8号的整个架构的准备非常简单,除了固定“NPC”白惠泽之外,还有两个本地的大理阿姐负责所有的空间卫生、布草。2025年理想情况是还将有一个义工,白惠泽希望给更多想在大理沙溪作深度停留,想要和接触当地文化的人提供落脚点。

在世界兵荒马乱的当下,空间结构、生活方式、甚至个体性格,都可以是温柔浪漫的。浪漫的生活似乎是白惠泽的精神状态里“长”出来的,8号在社群中更加贴近“民宿”的古典的概念:住在当地民居里跟主人产生生活上的交互,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一起放松,攀登有着深深岩石影子的锥子山、寻找山坡上半圆的小泉井、采摘石榴树将开未开的火红花骨朵。而在蒲熠星眼里:“我参加了很多节目,大部分是脑力综艺,似乎很多人觉得我是从理性出发的一个人,但我现在逐渐意识到对世界的感知可能更重要。8号的出现的刚好承载了我这方面需求。正是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

沙溪地处南北两个垭口之间,澜沧江的第二大支流黑惠江贯穿整个坝子,是沙溪的母亲河。小镇东西两侧则被弯曲的山脉环绕,形成了“两山夹一水”的地理格局,山水之间的通行非常方便。整个坝子从最远的村落到8号,最多不过四五公里,这样的距离在城市中是难以想象的。沙溪是白族、彝族人的聚居地,白族文化在这里生生不息。白族人勤劳质朴,他们的建筑、服饰、饮食和节庆活动都充满了独特的民族魅力。

生活在沙溪的本地人,一生几乎都在这片小小的坝子里度过,白惠泽分享,在沙溪住一段时间后,可以感受到“身边的附近”和一种“浓缩的世界”。花园和草地的幽静不用看,光“听”就显得圆满有生机。居住在沙溪的这5年间,他不断地有新的感悟和灵感,他对当地人文、四周邻里、自然和生命的感悟元素得以在房子里生长。他理解了人与人的赤裸的真诚与亲近,感受到了“天似穹庐”、时间是圆形的周期性的,自然和生命的体悟随之产生。“每一天,我都会自然而然地关注身边的一切,随着注意力的变化,我们的体验和感知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他感受到身体的空间的选择,也能意识到像伊本·白图泰的诗歌写的“远行,让你一路沉默无言,再把你变成讲故事的人”,远行至此,在此地安家,自己也成为故事中的人。

蒲熠星不自觉地也成为了讲故事的人。白日休憩,四处闲逛,兜兜转转绕进当地院落,行至半途的时候,听见楼顶有一阵古筝。“他弹得实在太差了,不是很悦耳的。”他好奇地登高一看,发现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大爷在那里练琴。大爷专拉二胡,“为什么今天在这儿练古筝?”作为茶马古道重镇,沙溪四方街的兴教寺保存完好,茶马古道的遗迹依然可见。古镇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路边的店铺虽已不再是当年的马帮茶馆,但依旧保留了浓郁的历史气息。兴教寺与四方街是古镇的核心,在这里,时间仿佛凝固,游客可以触摸到那个古老商贸时代的脉搏,这座始建于唐代的古寺庙,既是宗教信仰的中心,也是一部活着的历史教科书。兴教寺的古戏台,木质结构精美,雕梁画栋,历经数百年风雨仍然保存完好。这里不仅承载着宗教仪式,也见证了无数场民间戏剧的上演。如今,古戏台依然时常举办活动,为现代人提供了一扇通往传统文化的窗口,展现本地文化生活。戏台旁边有魁阁,古代的科举制度和庙宇文化互为依托,庙内的第二进院常用于演出,展示的洞经古乐据说源自唐代以前,是中国古代音乐的活化石。

在沙溪本地,有一个老年人自发组织关于洞经古乐的民乐团,乐团成员全是年逾八旬的老大爷老奶奶——这个大爷便是民乐团的二胡手。他的好友原先弹古筝,可惜去世了,他便拿着好友生前的遗物古筝练习。乐团是人均年龄八十几岁,所以这几年老人们也在陆续地走,乐手没有传承,二胡老大爷主动联系古筝大爷的家人,把古筝买过来,友情如此很明确很强烈,怀抱遗物,大爷就从零开始研学,弹出生疏的筝声。“后来我们就没有碰到这个大爷了。”经乐之外,白族地区文脉浓厚,包括剑川的楹联文化与国画传承,村子里随随便便就能找出来写得一笔好字的老先生。东南村8号的房东一家也是如此,房东的儿子都是写书法画国画的,老先生把他写的诗非常兴奋地给大家阅读分享。“和老人家一起读诗,我们就几个人坐在那很惬意。”说起这些故事,白惠泽和蒲熠星依旧眉飞色舞,经历过的故事在那个夏日被短暂地烧化了,又在雾气里等待下一张面孔聆听。

8号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似乎宏观来看,在世俗社会中,人如果过多地表达自己敏感、痛苦,或者对精神需求的追求,往往容易被认为是一种脆弱。

然而,群山环抱,好友在侧,繁星如同在骰筒里摇晃般跳脱天际时,我们知道,目的地对情感需求的满足,依旧是珍贵和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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