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1  遥远的黑衣民族村

 

    广西白色市那坡县,在与云南文山州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落名叫“吞力屯”。这里地处深山、远离县城,只有一条险峻的公路通往外界。除此以外,周围全是巨大的石山。手机到了这里,也就收不到通讯信号了。

    黑衣壮”就生活在这里。 “黑衣壮”是壮族里崇尚黑颜色的一个支系,全身黑颜色的标志性装扮格外醒目。吞力屯总人口300来人,全都是黑衣壮族人。广西黑衣壮主要就分布在那坡县内,统计资料显示,5万多的黑衣壮占全县人口约1/3。

    黑衣壮有独特于其他壮族人的习俗:除以黑为美之外,他们亦有独特的丧葬、嫁娶风俗,以及独特的民间音乐、服饰、饮食等。

    当然,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黑衣黑帽的姑娘小伙都外出打工了,很多黑衣壮村落的老屋也都拆掉、盖起了砖房。

    由于吞力屯是众多黑衣壮村落里最为偏远的之一,因而依然还维持着过去的村貌和生活方式。地理上的封闭,使吞力屯的青年人外出时代的到来得稍晚了一步。

    走进屯里,最让初来乍到的人震惊的莫过于所有人都穿着深黑的衣服。这种集体的黑色,显示出一种令人震惊的陌生、神秘。

    从背影来看,黑衣壮的女人们大多数看起来几乎是一样的。她们戴着三角形的黑色帽子,穿着黑色的上衣、外面套一件黑色马夹,黑色的裤子、外面的裙摆也是黑色的,以及黑色的鞋子。女人们的服饰还稍在黑色的底上做一些其它颜色的点缀,男人的服饰则是彻彻底底的黑了。

    但在相似的黑色背影的后面,却是一张张鲜明的、热情的脸孔。无论到谁的家里,主人都会为我们倒一杯自酿的玉米酒,并唱一段祝酒歌。

part02  黑色的信仰

 

    清晨7点多,李秀英已经从山上背着一大扎玉米秆回到了屯里。她穿着青色上衣,规模壮观的玉米秆扎在竹编的背篓上。

    50多斤,不重的啊!要不要到我家去坐坐。”她很轻松的和我们交谈,并邀请我们随她去家里看看。

    早上是她最忙的时候。到家放下玉米秆,她就赶着去到她大女儿家去染布。

    大女儿嫁在本屯,两家相距也就20米左右。大女儿家有一口染缸,里头的染料现在显出了幽深的蓝色。染缸上架着几根小棍子,李秀英把布匹小心而齐整地放在上面。那整块布约10米长、1米宽,这块布自己已经染了十几遍,已经蓝得泛黑了,但“还不够黑”,要达到令人满意的黑色,“要30遍以上才行”。

    一块白布被蓝色染料反复地浸染无数次——一般要30次以上,蓝色在不断地叠加,最终就变成黑色。这种黑色是黑衣壮族人的信仰,他们以此为美。甚至他们的屋内,灶火有意不留烟囱,而是在屋内停留环绕,将屋内熏得乌黑——他们说,也是以黑为美的又一表现。

    无论如何,黑衣壮人这种对黑色的热衷,是一种集体的审美,也一定是超越实用主义的。有学者认为黑衣壮“以黑为美”是秦汉尚黑的审美遗风。

    布的一头探入染料之中,她用一根小木棍熟练把布匹一寸接一寸地往染料里浸透、下沉。最为关键的是不能让布匹粘在一起,以免颜色染得不均匀。就像是煮面条,要让面条在水里散开,以防止面条相互黏在一起。

    现在,长长的布都进入了染料中了,还得再等上一个小时,染料会在已经很蓝的布上再染一层蓝色。在那之后,李玉英才会从染料里把布轻轻捞出、用清水把上面的杂质去掉后,再拿去晾晒。

    第二天,这些布会再进出染缸一次,所有的忙碌都会再重复一遍。不过,这也正是包括李秀英在内的很多吞力屯女人们每天生活的一部分。

    染料用的是自己在屋前屋后种的蓝靛草——也就是板蓝根。蓝靛草在水桶内浸泡直到腐烂。后加入石灰等材料,水桶的沉淀物就是村民们常说的“蓝靛膏”。将蓝靛膏放入染缸中,就能用来染布了。

    在染到最后几遍,染料里还要放入猪血、红薯、牛皮胶。猪血会使得黑色里显出一层深红色来。而红薯、牛皮胶会让衣服硬挺起来,使得衣服更加耐磨耐穿——就像书的封面加上塑封一般。

    除了黑色的主色调外,一些女人还会在一些细节上花更多心思,以让自己显得不同,比如在大片的黑色里再点缀一些颜色丰富的刺绣,还有比如衣服的缀边。最挑战手艺的是纽扣。纽扣的线往往是红色或者黄色——也是自己染的,把细小的线抽捻成更粗一些的,然后像扎辫子一样,把几股线来回穿插变成更粗的细绳,再用细绳巧妙地结成扣子和环。一天能做两对扣子的,那算是很高效率的了。

part03  日复一日的传承

 

    黑衣壮的女人们差不多每天都沉浸在无止尽的劳作当中。

    早晨的染布工作结束之后,女人们还得织布、纳鞋底、喂养牲畜,再去田里背染料回来。

    偶尔会有一些团队游客到来,黑衣壮的女人们会聚集起来为游客们跳两支民族舞,和游客们对几首歌,每人能赚到两三元钱,然后又匆忙地回到家中织布。

    一套纯粹黑衣壮衣服的完成,前后就要花一年的时间。从棉花的播种到收获,再到棉花的捻线、织布和染色,都要由双手来完成。日出日落,四季轮回,一年一套衣服,是黑衣壮女人对自然循环的同步记录。李秀英说,自己已经用坏了好几个梭子。眼下用的这个梭子也被手磨得光滑发亮。

    一个女人是否称职,关键的是看这个女人每年能否给家人多生产些衣服。而每件衣服的问世都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它们所有的材料都来自山里、田里。

    这种勤劳其实是在深山里的生活早就的。和纺织早已工业化的城市工业相比,吞力屯的服饰生产其实是农业的延伸,每一件衣服都像是这儿吝啬的自然对人们勤劳的回馈。

    勤劳是美好的品质,也是生活所必需的。大石山区里山高谷深、土层浅薄,粮食生产极不容易。而且由于山里难以储水,家家户户都只能用水窖蓄水。

    没有通公路时,吞力屯几乎与世隔绝,吃用的东西全都依靠自己生产创造。过去乃至现在的大部分时候,他们依然处在自然经济的状态中。

(本文作者许伟明现为21世纪乡土中国研究中心研究员,致力于乡土中国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和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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