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伟明 图/默沫）

    陕西省华县在少华山脚下，关中平原的东南部。古老的华县皮影戏，在这片土地上传唱了千年，如今却处在失传的危机中。

part01   皮影戏也被称为是中国最早的电影

    目前，整个华县现在共有4个完整的华县皮影戏团。以李进瑞为团长的戏团，是其中一个。团里共有6名成员，团长李进瑞58岁，是年纪最小的。其他人分别是，72岁的刘华——华县皮影的国家级传承人，司职签子手，主要负责皮影的操弄表演；71岁的董进水，弹月琴兼唱男声；65岁的刘东耀，64岁的刘兴文；以及唯一的女团员，62岁的史蝴蝶。

    算下来，团队的平均年龄是65岁。他们看起来基本上就像一个退休老年人组成的皮影爱好小团队。不过，李进瑞告诉我，他们这个戏团是华县所有皮影剧团中最年轻的。

    皮影戏它操作简单，只需亮起一块白布，从后面打上灯光，贴着布来操弄准备好的半透明皮影，借助灯光的透射，在白布上留下生动的影像。借助后面坐着的艺人的戏曲说唱和锣鼓，行成了有声有影的效果。这也是皮影戏最大的魅力所在，它将民间工艺美术（幕布上的皮影表演）和戏曲（幕布后的演唱）紧密地结合起来，因而皮影戏也被称为是中国最早的电影。

    此外，皮影所需的道具也很简单，一箱子皮影，能存放许多套皮影。尤其像华县皮影戏的所用皮影，头部是可以从身体上拆卸下来并重新组合的，这样通过搭配出更多的角色出来。一套皮影往往就能演上几天几夜。一个戏团的人员也不用很多，如华县皮影常见的是五人班或七人班，各有专职，互相配合，人员再多就坐不下了，也用不着。

    今天，皮影戏在中国广泛存在，西北、华北、东北、华东等许多地区，都有民间皮影戏艺人的身影，以相类似的皮影，搭配各地的语言、戏曲、唱腔，演奏着各地人们所钟爱的一出出故事。而华县皮影可能是中国皮影戏中最古老的，它起源于汉，发展至今系统而成熟，有"中国戏曲之父"之称。

    华县皮影的唱腔主要是"碗碗腔"。碗碗腔是一种地方戏剧，因为主要流行于华县（古称华州）一带，也被叫"华剧"。

    李进瑞他们为我们演了两出戏，分别是《卖货郎》和《刀劈韩天化》。《卖货郎》里，一个卖货郎一边抽烟一边和富家小姐讨价还价，既生动诙谐，女唱腔婉约动人。《刀劈韩天化》里，狄青、韩天化两名武将之间的追打砍杀，伴随快速敲打的乐器，很是惊心动魄，一番厮杀，猝不及防，韩天化瞬间被狄青斩于马下，身首异处，故事就此干净收尾。碗碗腔和人们寻常所想的西北戏曲颇有不同，它并非只顾着嘶吼，而是能收能放，既有粗犷又有婉约，总在某个地方将人感动。

part02  皮影戏有9个流派面临失传

    刘进瑞们演出所使用到的皮影出自汪天稳之手。汪天稳今年65岁，过去50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做皮影雕刻。央视的一个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公益广告，请了八名国家级非遗或工艺大师进行拍摄，作为国家工艺美术大师的王天稳是其中之一。

    这则广告的文案当中有一句是，"皮影戏有9个流派面临失传"。但现在的情况是，进行皮影戏演出的戏团成员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而已经变成产业的皮影雕刻则让从业者们富足起来。

    汪天稳从12岁开始开始皮影雕刻的生涯。华县皮影使用黄牛皮来做材料，成品最后变得硬挺而半透明。虽然在造型上，人物相对较小巧，但色彩鲜明，对比很强。它实用矿植物颜料为染色材料，透光之下颜色非常明晰动人。其是用铜锈熬制的绿色，透过光之后显示出的独特的鲜绿，让人过目难忘。

    华县皮影的刻制，依靠的是"推皮走刀"，将刀子尖扎入牛皮固定在垫板上，再用手指推动牛皮走动，逆着刀锋进行切刻。制作皮影需要很大的手劲，尤其是推皮的左手，需要极大的劲力。王天稳说，练习的办法是，在手腕上挂两块砖，过两个月，手上的劲就自然增长。

    皮影戏在过去极为常见，人们的婚丧嫁娶、过年过节都会请上皮影班子，连唱几个天晚上。但自从1994年之后，刘进瑞感到，皮影戏就一直走下坡路。电视从那年开始逐渐普及，新的娱乐形式越来越多，人们对皮影戏的热情一天天减淡。

     这种趋势在近两年还在加剧。去年，演出的频率为每周一两次，刘进瑞他们会受到乡村的邀请去表演。但今年以来，频率变成了一个月只有一两次了。

    刘进瑞说，在整个华县，唱皮影戏的人年纪都在50岁以上，最年轻的48岁以上。没有年轻人在唱皮影。他悲观的认为，随着老一代人的停歇，皮影戏终究会"悄悄的消失"，最终的结果是"影存实亡"或者"音存实亡"——将来只能见到物体的皮影皮子或者听听录音，但无法再见到皮影戏的表演。

    这种情形也让刻皮影雕刻大师汪天稳感到悲观。他说，原来皮影雕刻是为皮影戏的表演服务，但随着表演市场萎缩，皮影雕刻的本来功能也渐渐减弱，渐渐地为收藏、旅游等市场服务。

     这是中国民间工艺美术所常见的情形，民俗在消失，而其可见的、物质的部分则进入了旅游或收藏市场中。许多年画、刺绣、皮影，都表现出这种民俗和物质载体之间的脱节。

    而皮影戏和皮影雕刻之间的脱节表现的越来越明显，一旦皮影戏老艺人彻底淡出，作为非遗被进行保护的皮影戏将无法再完整地留给后人。刘进瑞所担心的"影存实亡"的到来，看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本文作者 许伟明 现为21世纪经济报道乡土中国研究中心研究员，致力于乡土中国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和传播。他的邮箱:bigm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