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的阿富汗文物守护者：文化活着，国家才活着

近日，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馆长拉西米，将自己社交媒体的头像由彩色换成了黑白的。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拉西米表示，目前文物暂时安全，但究竟未来情况如何，现在还不好说。博物馆里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压着一个大石头，阿富汗国家档案馆馆长拉宾·梅尔扎在社交媒体上写道：“我该如何续写这个故事的篇章？我的神啊，我能写点什么？”

近段时间，阿富汗数以万计文物和文化遗产地的命运，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有学者通过一名西方官员呼吁提供帮助，由于卫兵已弃守博物馆，他们担心博物馆会再次于混乱中成为抢砸和偷盗的目标。

这个在过去历经磨难的博物馆，再一次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

坐落在喀布尔西南角的阿富汗国家博物馆，早已一身沧桑。

这里藏有世界最伟大的文物收藏之一：从史前文物到伊斯兰艺术，博物馆的藏品跨越50000年时光，展现了阿富汗作为古代文明交汇点的悠久历史。但在过去的几十年中，阿富汗动荡的局势几乎给这座宝藏博物馆带来毁灭性的伤害，有60%的文物被窃，2000多件文物遭到毁坏。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那段看不见未来的日子里，所幸有一批像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前馆长马苏迪这样的文物保护者，他们无比坚定的守护着这些珍贵的文物。身边人有的忽然失踪，有的横尸街头，但马苏迪相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他还活着，就要让文物也“活着”。

这座阿富汗国家博物馆成立于1919年，正式筹建于1922年，是当时法国援助阿富汗的考古文化项目之一。

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内战爆发。“每个方向都有不同的军队涌来，混战不休，而博物馆就在战火中心。”现馆长拉西米回忆当年荡平喀布尔的暴力场面。对文物保护者来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存好这些文物。在生命都无法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马苏迪开始和同事一起想方设法保护馆藏文物，与各方势力斡旋。

他开始将文物悄悄转移到政府单位和秘密地点，借助行政力量帮助的同时，也让知道埋藏文物地点秘密工作的人员逃亡海外隐居起来。

但即便文物保护者拼尽全力，仍有很多文物难抵战乱和炮火。

1981年，由于地方上的叛乱，哈达地区博物馆中的佛教文物全部因战乱和火灾被毁灭，近3万件佛教文物化为乌有。

1989年苏联撤军之后，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又陷入了1990年代上半叶圣战者联盟所带来的交火之中。

1993年，一枚火箭击中了国家博物馆的屋顶，毁掉了一副4世纪的画作，许多古代陶器和青铜器也化为一堆瓦砾。

不幸中的万幸是，火箭落下之前，馆藏最珍贵的文物已经转移了。

1989年，在总统的许可下，马苏迪等博物馆人员从10万件珍宝中挑出国宝中的国宝，封存在总统府的地下金库内。这个金库里安防的，是国家的文化命脉。馆长让6位“守门人”掌管金库钥匙，只有他们到齐才能打开大门。这些博物馆人员即使面对严刑逼供，也没人泄露文物的下落。

1996年，塔利班夺权之后，战斗有所停止，但塔利班政权对该国文物带来的破坏却是空前绝后的：塔利班毁掉了所有被他们认为是反伊斯兰的东西。2001年3月，塔利班炸毁有3000年历史的，世界最高佛像巴米扬大佛，震惊了全世界。

然而，他们对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的破坏却鲜为人知。在2001年2月，他们进入博物馆保险库，并用斧头和锤子砸毁任何带有人体和动物形象的文物。几次之后，几千件无价之宝被毁，其中历史最久的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

“有几周时间，他们不停地来，不停地破坏在展的和在仓库中的雕像，其中包括许多佛像。” 一位叫阿斯夫的博物馆工作人员回忆道。

在这期间，马苏迪的弟弟因参与文物保护被塔利班杀害。即便如此，马苏迪仍利用一切机会转移文物，在喀布尔宾馆对一些残留的文物秘密进行清点，转移博物馆的剩余文物。

这是一段无比黑暗的时光。马苏迪身边的人或消失，或横尸街头。但马苏迪、阿斯夫等博物馆工作人员相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每次在塔利班走后，他们都会搜集文物碎片，把它们捡起来藏在塔利班不会去的房间里。他们相信，阿富汗总有一天会迎来光明，这些文物终会被修复。

每当回忆起这段苦难的经历，马苏迪都会沉默地摇头。他当时只能怀着心中的理想，努力活下去。在那段期间，他会不定期到总统府，默默打开地下室的铁门，测室内温度，查箱子外观，临走前再默默关上铁门。

即便地上到处是爆炸袭击，地下的这些国宝还是一片岁月静好。

2003年，塔利班被推翻后，马苏迪终于说出心中秘密。那一天，他和30多名文物保护者挤在封存文物的房间里，用圆锯割开上锁的金属箱子。一名考古学家打开第一个袋子，里面装着25年前他亲手修复的文物。2万多件文物，终于重见天日，并且毫发无损。马苏迪终于可以长叹一口气了。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后来，马苏迪在博物馆门前的石碑上刻了一句话：文化活着，国家才活着。

“A Nation stays alive when it’s culture stays alive”

不久前，马苏迪退休，转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喀布尔办事处担任顾问，继续传递文明的火种。

如今，喀布尔博物馆的重建已成为国际合作的典范。一小支由阿富汗和国际专家组成的团队在修复专家法比奥·哥伦布的带领和芝加哥东方学院的资金支持下，正在修复阿斯夫和他的同事们在塔利班战士眼皮子底下抢救出来的文物碎片。这些佛像和陶器大部分来自阿富汗的哈达遗址，2500年前起，它就是一处佛教中心，法显和玄奘也曾访问过这里。

参考文献：

《封面深镜丨阿富汗国博馆藏被传遭抢劫 连线馆长：跟你交谈这一刻，它们是安全的》封面新闻

《访阿富汗国家博物馆，战火中幸存的历史宝库》澎湃新闻

《马苏迪：用生命守护阿富汗的宝藏》世界遗产

《曾在中国“流浪”的阿富汗国宝们，你们还好吗？》拓跋说